在高职招生的季节,很多家长和考生都处于一种焦虑观望和犹豫中,学校面对招生也采取了各种手段积极吸引生源。高职教育在办学过程中面临的各种竞争和挑战,在招生和就业季里显得尤为突出。
高职教育不是一个没有竞争的孤岛,培养高技能人才的办学目标在客观上也面临着本科工程类技术人才的挑战。
在国内,本科工程类专业教育认证大多数是由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主管的科技类学会承担。换一个角度来看,职业教育的发展和现状及面临的挑战,对于职业教育的发展或多或少会有一定的启发。为此,本报采访了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的相关领导。
对话嘉宾:
范唯: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学会学术部副部长、教育部职成司原高职高专教育处处长
梁国胜(下称“梁”):高职教育面临的两个问题,一个是进,即招生;一个是出,即就业。目前,就业率高是高职的主打牌,但在我采访或者与一些企业单位领导交流的过程中,经常会有人抱怨高校培养的人才质量不高,不适用,这种责难您肯定也听到过。对此,您如何看待?
范唯(下称“范”):是的,这种责难听到很多。关于这个问题,有一次我对提问者回了一句,如果说我们高校培养的人才质量不高,那你用谁?越是专门的行业,这个问题越突出,例如医院的医生退休,新的医生要补充,如果医院不用临床专业的毕业生,你用谁?用学数学、学中文的毕业生?当然不行。
在我国,目前教育从某种意义上讲,可谓是垄断行业,缺乏竞争力,活力也不高——这是垄断行业的通病。
中国教育没有太多的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因此容易逐渐积累出许多问题。那教育为什么不改,为什么不能培养对路的人?这就好比问中石油、中石化为什么不改?大多数人给这些行业提出来的改进建议就是不要再垄断了,要引入竞争,然后变化就会出现。
引入竞争打破垄断之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们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我们应该思考一个问题,包括高职教育在内,教改搞了很多年,为何业界不满意?社会也不满意?
梁:如果按照您所说,高职是一个垄断行业,那么,在高职领域是否还存在竞争压力?如果存在,在教育内部,我们的竞争压力源于哪里?
范:高职教育面临的竞争应有几个层面——首先是来源于高职行业内的竞争。目前,高职的招生规模每年为300多万人,而社会能提供的适合高职毕业生从业的岗位没有毕业生多,无形中,这就在高职内部形成了竞争。各学校就会考虑:如何在这个竞争中领军?
其次是来自本科院校的挑战,我估计这个压力会越来越大。原来我们觉得高职跟本科在办学模式、办学定位上是有明显区别的,但是,这种区别最近开始越来越模糊起来。十几年前中国高职教育起步发展的初期,是垦荒者,去跑马圈地,想先圈过这块地后再来做实。没有想到的是本科醒得太快了,高职的压力突然上升。
所谓高教圈、职教圈,只是教育界的人自己愿意区分,也体现了垄断行业自己的想法。外面的用人单位其实搞不清也没太大必要搞清这个概念。
梁:按照您的观点,如果说高职教育目前还是垄断行业的话,我们还能垄断吗?垄断的时间有多长?
范:所谓垄断行业,有两种方式可以形成垄断。一个是不允许人家做,需特许准入,比如高校设置、严格的执业资格准入等就是典型,这属于国家制度设计范畴。另一个是人家做不了,你有绝活,不可替代,这属于自身能力范畴。现在高职“垄断”的学生主体是那些家庭条件很一般,或者家庭环境相对不够好的孩子。这部分孩子出国没钱,所以国际竞争这块对高职暂时没有太明显的影响。本科当前基本不让扩招,但要是一旦放开再扩招,高职也就不能再垄断这部分生源了,这些孩子自然还会倾向去上本科的。
首先是制度设计问题。如果一个专业一年招200人,不排除其中会有10个人特别拔尖,但是这不代表主体;也可能有10个人一塌糊涂,这也不是主体;而那70%~80%的绝大多数的学生才体现了学生的基本状况。因此,我们在做基本制度设计的时候,应重点为主体学生群体服务,需要想办法和花心思多关注这部分人,当然同时也必须考虑好要为特殊需要的学生留出通道和提供特别指导,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因材施教。
第二是高职的办学模式。其实,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的人才培养模式,不只是高等职业教育在使用,工程教育改革也在用,而且他们在更高更深的层面用。高职有没有被替代的可能?现在似乎还比较安全,但是这个安全的期限有多长?也许不会很长。
第三是高职的办学定位。一直以来,令高职教育界自豪的是高职的学生都从一线干起,能吃苦耐劳等。这种优势高职还能维持多久?当越来越多甚至大多数本科工程类专业毕业生也开始从企业基层岗位做起时,还会有多少“适宜”岗位留给高职毕业生?这些恐怕都需要考虑。
范:现在许多本科院校都在进行工程教育改革。比如,清华大学越来越重视工程教育改革。清华大学的卓越工程师计划组长是校长,副组长是两位副校长。别忘了清华大学曾被誉为是工程师的摇篮,对全国工程技术教育具有表率作用和示范意义。清华大学率先走出这一步,对中国本科工程教育的影响力将是什么样,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还有一事,今年6月19日,中国科学技术协会代表中国加入了国际工程教育的一个协议,叫《华盛顿协议》。《华盛顿协议》是跨美洲、欧洲、大洋洲、亚洲等近20个成员国(地区),80%以上是发达国家(地区),包括美国、英国、俄罗斯、澳大利亚、日本、新加坡、中国台湾等。中国目前是被接纳为预备成员,预备期两年,申请转正前还需要考察。在这个协议框架下,通过认证的专业在成员国之间,其毕业生的水平是可以实质等效互认,成员国的工业界也都认可。
工程教育认证最重要的特点之一是高度关注工程界对高校专业教育的评价认可度。另外,对参与学校最重要的触动之一是认证工作要求从观察学生包括毕业生的表现、反应,来评价专业办的特色与问题。这种结果导向的评价方式,倒逼学校在办学过程中不得不更多地考虑学生,关注产业界的需求,主动调整办学要以学生为中心,专业教育要重视产业界的话语权、吸纳用人单位的意见。
这意味着,本科院校在回归工程教育,高职院校先行实践的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的办学道路,本科院校将一样走,并且会走得更深更远更好。
梁:其实,高职的生源以及办学压力竞争越来越大,这是我们应该正视的现实。
范:没错。如果放眼世界来看,目前的情况是全世界都来中国抢学生,而且他们无所谓学生“成绩”好坏,什么样的学生都可以因材施教,只要拿钱来,只要愿意读书,只要想上学,就提供教育服务。而如果让这些曾经被我们准备抛弃的、在国内似乎没有出路的学生,却在国外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人生梦,就会对我们形成特别大的压力。梁:无论着眼于现实还是未来,对学校来说,学生都是发展的资源,因此,要转变观念把学生摆在重要的位置。目前高职院校需要转变哪些观念?
范:我们天天呼吁教育改革,那么到底谁对学校改革的要求最强烈?在我看来,是学生。即便是产业技术发展对学校有要求,归根结底教育对产业界要求的满足还是要落在学生身上。而中国传统的学校教育习惯,是不太关注学生的反应,老师说的都是“圣旨”,学生反映什么不重要。学校是“上帝”,学生是学校培养的“产品”,学校通过课程“流水线”,以及比较单一的“产品评价标准”,想把学生塑造成什么样,学生就该是什么样。这是学校和老师骨子里存在了很多年的概念,要改起来会很难。所以,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果我们想建一所百年学校,我们到底能为学生做什么?我们做成了什么?他们如何评价我们做的事情?
职业教育值得自豪的是毕业生能成为这个行当里特定岗位的精英。因此,高职教育应高度重视专业教育,恐怕还需要更加讲究专业对口和学生的职业能力,培养的学生,不仅仅在3年学习结束毕业后有满意的工作,而且到了岗位之后学校还应一直关心他们,不断联系,帮助他们在岗位上走得更稳更远。只有全方位服务好毕业生职业生涯发展,才能逐步树立起高职在各行各业中的地位。
所以,学校需要潜心育人,真心专注学生的成长,关注学生的发展,以学生为中心作好教学设计和制度安排、条件保障,把满足学生专业需求同提高素养结合起来,把引导学生职业成长同服务终身发展结合起来,也许这就是老百姓朴素期待中的高职梦。